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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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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44

談聲笑語間, 他們終於到了荒水的入口處。

一道懸起的水瀑橫欄天地之間,穿過水瀑,便是荒水之域了。

司荼仰頭看了眼水波裏搖曳的碧綠紋印, 氣息熟悉, 定是歷任聖女留下的縛陣。

她將掌心貼上水瀑,層層漣漪自掌下蔓延, 水瀑收斂, 透明,從中敞開一條蜿蜒青路。

三人接連進入, 陣門重新在身後閉合。

未等桑離打量周遭, 就見束縛陣天羅地網地施布而來, 牢牢圈鎖住他們。

“何人擅闖荒水聖地——!”

嘩啦一聲響動, 近八名荒水族人一擁而上, 手拿三叉戟首尾夾攻。

這些荒水氏個頂個的強壯, 無論男女, 皆膚色古銅, 肌肉紮實,穿著多是敞胸露背的, 看得出來民風彪悍。

來者不善。

寂珩玉神色頓變, 指尖凝聚微光,大眼崽長尾護在桑離身前, 齜牙咧嘴,兇相畢露。兩方之間劍拔弩張, 對面忌憚大眼崽周身魔氣,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卻也沒有因此退讓半步。

忽然,人群之後傳來一道呵止——

“慢著!”

眾人遂聲望去。

自後方闊步前來的男子身強體健, 毛發旺盛,肩裹一件蛇皮衣,許是在氏族中有些威望,圍攻他們的一行人立馬收起武器,讓開了一條路。

他對著寂珩玉和桑離打量兩眼,畢恭畢敬抱拳作揖:“在下遠遠地就聽到鏡魔氣息,本以為是錯覺,今日一見,果真是恩人。”

恩人??

桑離和司荼彼此交換了眼神,“哪個是你恩人?”

“看我糊塗了。”男人露出一口白牙,徑自來到他們面前,看了眼身後大眼崽,對桑離說道,“昔日花山城,我與這鏡魔同被關押在賭場,是兩位出手相救,在下才得以擺脫奴籍。”

這話一說,桑離倒是隱約有了幾分印象。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男子幾眼,她依稀記得當初救下的幾個奴隸又黑又瘦,骯臟潦倒,可是眼前人宛如脫骨,完全沒辦法與當初的奴隸聯系在一起。

“我是救過一些人,但他們當中似乎沒有荒水人氏。”

男人說道:“桑離姑娘有所不知,外面不少人都想利用荒水血脈闖入聖地,所以出門在外,我們都竭力隱藏著自己的身份,避免給歹人可乘之機。便是當日救命恩情,在下也不便告知,還請恩人見諒。”

桑離恍然。

“不知你們是如何進入荒水聖地的?”

他充滿疑慮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來回打量,最後停留在司荼身上,“這位姑娘似有些熟悉。”

司荼臉上懵了厚重的面紗,遮住全貌,垂下的眼瞼避開對視,手指卻是緊張地攥緊了桑離。

“青古,就算他們對你有救命恩情,但也不可大意。”身後有人提醒,“三人當中無一人乃我族氏,定然有詐!”

青古回過神,對身後同伴笑了笑,“我來盯著他們,真要出事我來負責。”

身後的人不認同地皺了皺眉。

“三位請隨我來。”

眾人雖有微詞,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跟著青古進入島內。

如今的荒水氏殘存不過萬人,所有人居住在曾經的龍島上,四面環海,此處的子民依靠捕撈而生,定期也會有船隊出至海外進行買賣,生活也算是富足。

荒水氏雖然排外,卻十分團結。

不管是居住飲食,還是服飾習性,都十分具有特點。

男人多是光著膀子,脊背或者胳膊紋有各種龍騰;女子則露臍短衫,或長裙短褲,穿著偏向色彩鮮明,各種珍珠海貝作為點綴,就連房屋也多是用海底之物修繕而成。

一眼望去,整座島嶼仿若流動的龍宮,珠貝玲瓏,流光溢彩。

初次來到母族之地的司荼在看到這等欣欣向榮之象時,驟然紅了眼眶。

“阿荼?”

司荼別開頭擦去淚痕,“我沒事。”

桑離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隨青古去了他的居所。

青古住得比較偏遠,家宅不大,他一邊安頓三人,一邊簡單透露了些自身底細。

青古的家爺是荒水現任族長,他原本是護衛軍軍長,幾年前為救夥伴不幸被俘,回來後就主動卸去頭銜,雖說現在沒什麽身份傍身,但在族氏裏依舊有話語權,也難怪那行人如此忌憚。

“說起來,三位造訪荒水,不僅僅是閑游而已吧?”

桑離本以為寂珩玉會有所隱瞞,未曾想他直截了當說明來意,“我們來找一樣東西。”

“哦?”

“帝啟所遺落的劍玉。”

青古臉色瞬變。

寂珩玉說:“神域眼下也在尋找此物,懷璧其罪,只有我們帶走它,荒水才可免於一場紛事。”

萬年來荒水隔離世間,遠離紛爭,雖不受制神域,和神域的關系卻也算不上融洽。

荒水氏族向來反對外族通婚,翛夫人貴為聖女,卻與罪神誕生子嗣,此事本就是凝紮在眾族人心頭上的一根刺,更別提帝啟後來犯下的惡事。

自然,荒水氏族也因此厭上了神域。

青古沈思一瞬,搖頭:“海底確實埋著不少東西,但至於劍玉下落,我們對此一概不知。”

“無妨。”寂珩玉揮開折扇,“我要的只是你的一個允諾,一旦我們找到劍玉,立馬離開,絕不多加逗留,更不會牽連荒水。”

青古:“兩位對我有恩,我若能做主自會點頭,奈何荒水域不單單有我青古一人,所以三位去留,還要問過家翁之意。”

寂珩玉: “那就有勞青古兄弟了。”

青古頷首,先行起身:“各位稍等,我去去就回。”

桑離目送他身影離去,等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後,才搬起凳子挪坐到寂珩玉身邊,小聲嘀咕:“他們要是不同意怎麽辦?”

寂珩玉目不斜視,神色淡然:“那就用不同意的法子。”

桑離:“。”

懂了。

沒憋什麽好屁。

“阿離,我想出去走走。”

桑離看向司荼。

她從進門起就變得很沈默,青古那邊估計沒個一時半會也回不來,斟酌須臾,桑離拉起司荼,“我陪你一起。”

兩人正欲出門,寂珩玉叫住她們,“你們這身行頭未免過於招搖。”

桑離低頭瞥了眼自己。

的確,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外鄉人。

桑離靈機一動,施法給司荼和自個兒換了身荒水族人的穿著打扮,笑呵呵地對寂珩玉問:“這樣呢?”

司荼是藍衫,自己則是碧瑩瑩的綠。

小短衫齊胸,細腰一截,臍環點綴,下裙輕薄兩層水料,裙擺魚尾似的垂地。

荒水的服飾偏向大膽,桑離和司荼倒是沒什麽不習慣的,寂珩玉沒有過多看兩人,錯開視線,端起涼茶輕抿了一口,惜字如金,僅嗯了一聲。

桑離尚未覺察異樣,問:“你要不要也換身衣服和我們出去?”

也換身衣服?

想到屋外頭那些光著大膀子,只穿著條大褲的粗糙男人,寂珩玉面無表情地拒絕:“不去。”

桑離有點可惜,“真不換?不是……”她急忙改口,“真不去。”

寂珩玉眉目不移:“我等青古回來。”

桑離有點失望,但也沒有強求,和司荼結伴走出院子。

荒水也不算小,就算夾了她們兩張生臉也沒有惹來太多懷疑,司荼一路詢問,終於來到了心念已久的聖女祠。

聖女祠本是用來祈福祭拜荒水聖女的廟堂。

族人們會挖來最昂貴精美的海晶石用於修繕,包括祠堂外那顆祈福樹也會掛滿貝殼,這是荒水氏特有的祈福方式。

然而——

這裏早已破敗不堪。

祠堂已經完全處於荒廢,瓦片被掀,樹木遭伐,門窗破落,臺階四處堆積著人們打砸過的痕跡,還有孩童丟過來的已經壞掉的雞蛋和菜葉,擱置的時間久了,招來蚊蟲無數。

它惡臭骯臟地立在碧海雲天之下,與這裏的澄澈鮮明格格不入。

司荼一步一步走進去,不出所料的,靈牌已碎成兩瓣,聖女像倒是還立著。

鍍金的神像已失去原本的色澤,一塊塊從她身上掉下的深色漆層像極了遍布在全身上下的傷口,還有刻在傷口上的,數不盡數的謾罵之言。

她歪歪扭扭地立在殘破之間,面容悲憫。

司荼仰起頭深深凝視著,一尊雕像,也看不出母神原本的面目,在神域時,她曾聽人談論過母親,說她慈悲,美麗,說她是荒水萬年來最強大的水武神。

他們惋嘆她的隕落;也可惜她的結局。

到最後,更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她與帝啟的那段情,就好像在那虛妄的情愛面前,她身上所有的光環都只是帝啟用來愛上她的籌碼。

她的美麗,強大,慈悲,在情愛的襯托下都彌足可笑。

那時司荼就下定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親自來看看母親,不是別人口中的翛夫人,而是她親眼所見的,真實的母親。

現在她來了。

看到她殘敗,碎裂,看她身上滿是汙穢物。

她成了一尊普通地被人遺棄的雕像,失去了昔日光輝,只餘有子民落刻在她身上的無盡怨恨。

桑離撿起了倒在地上的牌位,手指撚動正想把它修好時,司荼阻攔了她。

“罷了。”

桑離看過去。

司荼還在牽強地笑著,“就算修好了,也還是會被弄壞的。”她聲音壓抑著悲苦,“在氏族眼裏,他們已不再需要聖女庇佑了。”

荒水不會再記得翛曾是荒水的聖女;他們只知道她是背叛子民的罪人,是帝啟的妻子。

他們也不會在意她曾日日夜夜守護著這片土地,也曾殺魔無數,守漁民平安;他們更不會在意,現在的安寧,平和,都是用翛的肉血換來的。

可是……可是……

“阿離,我不甘心。”

司荼從牙關擠出來幾個字。

她仰首與聖女像對視,想從她的眼神裏看到些什麽。

然而看到最後,空無一物。

司荼眼前漸漸模糊,沒有眨眼,任由淚水成行墜落。

她不甘心,替母親不甘,為自己不甘。

她也恨,恨帝啟,恨神域,恨自己,也恨這片土地。

司荼控制不住地渾身劇顫,舌尖被自己咬出了血。

桑離望著她滿臉的淚水,沒有安慰,眼神一點點轉為堅定——

“我們讓翛的神位重立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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